SaltedCaramel_咸味焦糖

[李绝][武侠AU] 白马入芦花(1-2)

* 纪念409夜用加长加厚外卡赛,边等边写,边写边等,困,所以开头可能是个有气无力的故事。

* 不过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所以会是HE!

* 争取这样的三更完结吧。



[李绝][武侠AU] 白马入芦花

When the White Horse Disappeared in Reeds


BY 咸味焦糖


(一)

雨下到第十六天傍晚的时候,已经像掌心磨不平的茧疤一样,变成了某种熟惯却依然烦人的东西。灰黄暗淡的天光底下,整个垡木垒镇统统浸在冰凉的潮汽中,隔夜油条一样又腻又黏。豆大的水滴打在瓦片上好似擂擂战鼓,而隔着后院被浇成残兵败将的一排青芭蕉,还能听见隔壁刚开蒙的小丁丁在尖着嗓子背诗:

“一川烟草——生了霉!”

“满城风絮——全落地!”

骤雨如瀑哗啦啦兜头浇着,金鱼巷里的积水直漫上人膝盖,淹过了丁丁他娘精心侍弄的卷心菜园子。而就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杀猪匠老叉艰难淌过青石板上一条奔流的新河,顶着块油布哐哐砸门:“还活着么?活着给咱吱个声啊!”

来开门的男人白着张脸,“李氏铁匠铺”的木牌匾湿漉漉压在头顶,好似下一刻就要砸下来。这铁匠细胳膊细腿儿修七尺有余,除却一双糙手,从体格到面相都不像个卖苦力的,眉眼一带的神采甚至有种教书先生的斯文劲儿。他用肩膀顶开还滴水的门栓,虾爬子似的往边上一靠,同时用力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雨水,好像要把本来就淡的眉毛也一把抹掉:“这不是活着呢么。”

老叉相相他的面色,爽快点头:“那行,我就把这小子交给你了。”

他往后让了一步,破草鞋噗得踩进水洼,溅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浪。而更汹涌的漩涡正从巷口一波一波涌来,老李顺着浑水上滚滚的波纹看过去,当头看到一匹神骏健美的高大白马,正雄赳赳气昂昂踩着水汽破浪而来。

他第一反应是揉揉自己的眼睛。

牵马的年轻人从马背后闪身而出,短打扮戴雨笠,腰侧是匕首,鞍后有卷毯,是副走江湖的模样。他也是个瘦高个儿,单手拉着缰绳一路蹚水过来,直到站定在招牌下才抬起斗笠朝老李抱拳,水珠子沿着帽沿儿都淌成了线。

斗笠底下白生生一张脸像刚削了皮的荸荠,有股天真桀骜的少年感,可能……还有点傻气。

“逍遥叔叔叫我来的。”少年咧嘴一颗小虎牙。“他让我来垡木垒镇找最帅的铁匠。”

“嗳,多亏镇上打铁铺子独门独户,”老叉自得地拍打自己油光黑亮的肚子。“要不我还不知把你往哪儿引去。”

他俩相视大笑,都是落汤鸡的狼狈样,却一个豪爽一个狡狯。而此时一道惊雷响彻天际,垡木垒镇最帅的铁匠困惑地盯着少年潮湿打卷的黑头发,从一脑门官司中挑了个最基本的问出来:

“逍遥——什么?”

“逍遥叔叔啊。”少年说,还笑着,就是看他的眼神有种关爱二傻子的坦然。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大叔。”


少年自己叫小绝,本姓俞,属鼠,用双匕首,不吃芹菜,尚未婚配,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到婚配的可能,那匹神骏非凡的白马有个怪名字唤作鸡婆。他搬了一只小马扎坐在炉灶边上剥桔子吃,年轻的身姿被一点儿火光映成棵很元气的朱砂竹,得啵得啵就把这些豆子全倒了出来。天色黑得发沉,老李揉着后颈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去烧壶开水。小绝见状很乖巧地连连摆手:“不用客气!浇都浇饱了!”

据他说,他从天台山上下来走了三天三夜,在垡木垒镇迎面撞上这场大雨。问路问到老叉那儿,鸡婆还发了脾气躲在屋檐下不肯挪窝,堂堂名驹被极端天气逼得非要往猪圈里拱。

“我是极乐门流冰一脉的。”他咂咂舌头。“日常练真气要在玉莘潭底下蹲三个时辰,也没遇上过这么潮的天。”

铁匠住的小瓦房天顶不高,老李边听他说话边搬了条凳踩上去,从悬在房梁上的一只篮子里抓了把枣儿下来——好在没长毛,估计也快了。

“那你告诉老叉……你是极乐门的人了吗?”

小绝低头挑了个潮唧唧的枣塞嘴里。“没,江南江北的武林世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随口一说,他也没问。”

老李轻轻吐了口气:“那还好。”

“主要我觉得这名字听着挺像邪教的,就,有点污。”

老李深深吸了口气:“这样啊。”

少年一边脸颊被枣核挤得鼓鼓的,笑眯眯地朝他点点头。他看起来还算个孩子,身姿、神情、想法都年轻得厉害,年轻得让老李只想再从屋里找出点东西喂他吃,青梅蜜饯山楂糕,莲子酒酿米花糖,这些都行——反正不是一把受潮的枣或者几个小桔子。可老天爷怕是受了老天奶奶的气,电闪雷鸣,暴雨鬼哭狼嚎地掠过他们头顶。方才结识的两个人坐在油灯旁面面相觑,同时听见后院的鸡婆长长嘶鸣了一声。

小绝:“你有个马厩,却没有马?”

老李:“……你来找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小绝把枣核吐出来看着他乐。瘦伶伶的铁匠瞬间感觉好似被只小白猫挠了一下手心,可能有的那点气不翼而飞。

造孽啊。他想。老子命中注定有劫。

“那逍遥说了,为什么要你来找我吗?”一直到屋里的沉默变得温暖而舒适起来,他才问了那天最后一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小绝说,下垂的眼角被火光照得红红的,彷佛流着一点光。“我其实问过逍遥叔叔。他当时就念了两句诗......”

老李点起烟袋看向他,长脸上一双眸子很温和。然而棕黄色的玉溪烟草刚在油灯上烤过,那味道莫名的窜辣,甚至压过了满室水汽和桔皮的香。

斗室中少年的声音清脆好似只新鲜甜润的枣子。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二)

小绝就这么在垡木垒镇上住了下来,没水土不服,无不良反应,适应得仿佛在老李床上睡过二十年。瘦铁匠当晚抱出被子来的时候还有点尴尬,结果小年轻抬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坦荡荡问他:“就是说我要不和你睡,要不和鸡婆去睡?”

老李:“……也差不多吧。”

小绝抬腿上床就往被窝里钻:“我又不是傻。”

留下户主无言以对,只能规规矩矩翻身平躺,闭上眼长吁一口气。

年轻人真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信任啊。

绵延的暴雨阻断了平日来铁匠铺磨剪子锵菜刀换水果刀把的生意,好在屋里存粮尚可,缸中有米梁上有肠菜窖里还堆着几个萝卜。次日老李检巡一番资产,总体比较满意,回来对小绝挥挥手:“稳,实在不行我们冒雨去老叉家蹭饭。”

正在风箱边烤湿衣服的少年顿时双眼发光:“他圈里还四只老母猪呢。”

老李擦着脸看看这小财迷,憋住了一个笑。风声萧瑟,雨声不绝,隔壁的丁丁正好高声背到淮南子:“称薪而爨,数米而炊,可以治小而未可以治大也!”


那天晚些时候,他顶着雨带小绝去后院喂马。鸡婆看到他们就开始喷着响鼻撒欢,鬃毛的光泽在暗淡的天光下都像匹银子织成的锦。老李的空马厩里豆饼麸皮都没有,小绝拔出匕首把剩的干草切切碎,然后很嫌弃地拨棱了一下这堆粗粮——他自己填肚子随便,对马草倒是上心。

“凑合吃吧,宝宝。”

比他们都高的大白马咴了一声,埋头吃得非常香。

老李撑着伞在旁边等他,多看了两眼小绝随身的两把匕首。剑是百兵魂,刀是百兵胆,江湖儿女们虽说十八般武艺搞什么事儿的都有,也多以刀剑二者为尊。而小绝这两把短匕铸纹古朴,光可鉴人,双柄上竟还有一根尺余长的细链相连,用起来似乎也很有章法,一看就是有些心得的独门兵器。

想到他这么年轻,简直有些事出反常的妖异了。

“我入门的时候老孟给的。”小绝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一倒手腕就把匕首递到面前。“老孟,孟叔,教我身法的半个师父。我飞得没他好——不过本来世上也没几个人飞得过他嘛。所以我还是很强的。”

老李想了想,觉得这句话虽说哪里不对却又好像有点道理,不由点了点头。他们从屋里出来跨过了一整个后院加半个淹了的菜园,顶风冒雨中小绝凌波而行,鞋面上居然没溅上一点点泥,这功力已经能看出多年的苦练了。

“为什么要用这个?”老李问他。

小绝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什么都能用……刀用过,枪用过,不能说精通也至少能打出风采打出水平吧。匕首嘛,是因为用得多,又方便,其实有时候还是想练练剑……”

哦,剑。

光脚趿着双木屐的铁匠用全是泥水的大脚趾踢了下马厩门,把腰板挺直了一些。

“走吧,我给你讲讲剑的故事。”他说。


他从樟木箱子底里翻出了本破破烂烂的《名剑考》,封面缺了一半,宣纸几乎一扯就要碎成渣。小绝点起油灯特别兴奋地盯着看:“是恩伽楼出的那个么?这是哪年版的?”

老李:“去年的吧,哪版不知道,他们恨不得一年出二十四个版的,不知道算什么江湖评审机构。你们在山上还让看这个?”

小绝:“逍遥是不让,可是听说过啊!快快快给我讲讲——这个人!我听说过,白面小眼,是哑巴剑?”

老李眯着眼看潮湿的书册:“正是,传说听过他说话的人都死了,因而也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哑巴。”

小绝不太以为然的样子,伸手掀开下一页,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哥,虽说只是个影儿,却依然能看出一双眼睛骨碌碌灵动得怕人。

老李:“喔,此人也是当年江南名手了,号称行走江湖十余年未曾一伤,人送雅号‘血包剑’。”

小绝摩拳擦掌:“那有机会倒要和他较量一番。”

他们又往下翻,下一页的剑客比上一个直宽出三倍有余,一脸横肉,扑面而来。小绝哇了一声:“这么肥!得有五百斤吧!”

“不至于。“老李笑得眉眼弯弯,“他看着肥,其实可是早有建树的快剑朱呢,招式阴狠!”

小绝摇着头仔细相了相下一页长得像个盒子的小剑客,手肘撞上老李的腰:“看这厮的腮帮子,我也要方起来了。

老李:“这个,咳,其实也算好手了,一套雨露均沾的剑法打遍江北无人能及......”

恩伽楼出的名剑录向来不记太阿黄泉,却记载着当世最出名的数十位剑客。只是风水轮转,今天的河东也就是明天的河西,因此版本更迭快得有点离谱。他们一路看一路说,老李随口指点各路豪杰的剑招剑意,斗室中一灯如豆,却隐隐透出金戈之声。

翻到最后一页,竟和封面一样早溃了大半。生着霉斑的字纸上,瘦削侠客仗剑起舞的身形都模糊不清,只能模糊识出左下落的三个小字:还乡剑。

小绝噗得笑了:“还乡剑?这什么怪名字?”

老李也笑,把这本破烂册子揉揉丢到一边:“就是,什么怪名字。”


等灶热的时候小绝还在对着《名剑考》出神,老李淘着米看得有点不忍得:“你可别魔怔了啊……这东西其实也就是哄哄外行人。真正强不强,还得剑下出真章。”

小绝托着腮看他:“嗯,这才是江湖。”

受了潮的木柴噼啪作响,那点儿火星缓缓地燃起来,老李有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

可少年心性到底还是爱玩爱闹,小绝深沉了一阵就突然蹿起来,在床脚撅着屁股翻了半天,终于从他带来的包袱里摸出一只小盒子。

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小绝:“来来来,李叔叔,我也给你看个宝贝。”


他那天教了老李一种新奇游戏,用刻着姓名的棋子儿代表各种英雄,然后大搞关公战秦琼的戏码。老李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花木兰克制孙尚香,嬴政又是怎么稳踩狄仁杰的——但是雨一直下,气氛正好融洽,看小绝玩得开心,他也就跟着凑个热闹。

“嗯,你不知道,我在山上的时候玩这个,极乐门上上下下难逢敌手!”少年面不改色吹牛皮。“拳打遥遥,脚踢舞王,吊打妈大七个回合......”

老李心不在焉翻着那一摞技能卡,“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小绝:“欸?”

老李:“你说的,那些朋友。他们也下山了吗?”

烛火下小绝似乎怔了一会儿:“没有,我走的时候大家都好羡慕来着。舞王和妈大还小嘛,满脑子都是木子讲来下饭的快意恩仇;菜包包看着老实,心里也有主意着呢;就连遥遥也一直想去趟汴京,见见高丽那什么米罗国师......”

他随手一掷,玲珑的红豆骰子在桌面骨碌碌打转。“可逍遥叔叔就让我下山来找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炖萝卜的香味从小火炉上悠悠飘过来,隔壁率先响起了炒菜的声音。

“那个,你为什么不赶我走?”小绝问。“你又不知道我是来干嘛的,还要专门吃你家大米……”

他们有一阵都没说话,老李想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小绝的头,少年的头发触感如轻雨下乌鸦的翎毛。

“来做什么重要吗。”他说,收回手摇骰子。“我们是江湖客,不问来处,不惧归途的。”

佩着长剑的李白往前走了两步,一个神来之笔就敲在孙悟空头顶上。桌面上顿时人仰马翻,小绝把勾玉卡一扔哇哇大叫。

实战经验丰富的那个江湖人笑嘻嘻敛了筹码。

“嗳,所以诗仙是怎么写的来着,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难,太难啦。”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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