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tedCaramel_咸味焦糖

[李绝][笔友AU] 千里万里(二)

* 思来想去,本更笔友变了网友;

* 但是不,我还不能让他们见面!


(二)


他们仨下一次这样聚在一起发疯,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俞仕尧接到黄梓的电话时还在建筑学院楼二层的制图教室里搭模型,30公分高的X市人民大剧院正是上主梁的生死关头,铃声响起他手一哆嗦,502瓶子应声而倒。

“师兄啊!师兄!”他扯着脖子喊,一边扶着硬纸板做的部件,一边用力搓手上半凝固的胶皮。“诶!遥哥!帮我个忙啊!”

高高大大的李海波师兄跑过来,帮他从口袋里掏出灰色的诺基亚8800,啪嗒把滑盖滑开。看见像素屏幕上一行“来电:妈妈的大”,遥遥一张胖脸拧成了莫奈经典作品,问他:“这谁?你妈?”

俞仕尧狗腿地笑笑,赶快捧过手机转出门去,这么干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他一按接听键,黄梓中气十足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在窄窄的走廊里势如霹雳振聋发聩响彻行云,吓得前后的人都猛回头来看他。

“啊哈哈哈哈——小绝!”

他捂住听筒闭了两秒眼睛,却没能控制住自己也笑了。“你干嘛?不能QQ上说?”

高考结束他们一起赶上了申请企鹅的大军,和第一个手机一起到来的还有电脑上的五位短号。真方便呀,拨个电话,发个短信,或者晚上去机房,几千几万公里都不是事儿。QQ上黄梓居然真叫“妈妈的大”,可能觉得挺可爱还是什么——俞仕尧有时候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理解这人失心疯一样的脑回路;陈昭宇天天改名字,几个英文字母颠过来倒过去,不过他早给他备注好了,就是那两个字,再合适不过了:“舞王”。

俞仕尧自己是小绝,从注册起再也没改。现在这个名字可以喊开啦,上论坛,进聊天室,他心里都美滋滋的,有一种自己终于成人的感觉: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小绝。

电话查分前一天他收到了老李一封信,于是赶快开电脑加了上面写的QQ。奇形怪状的黄头发头像嘀嘀地闪着,您有一条新信息,您有一条新信息来自Jamlee。


小绝?小绝?

我是老李!


他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抬起手噼里啪啦地敲双飞燕键盘: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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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试题超纲。分数出来之后理一理,像他们这样考得就在自己档次里的学生简直都是烧了高香。黄梓没拿到二十七中的状元,但是竞赛分加上幸运值,挑个偏门的专业还是上了T大;陈昭宇松松快快选了本省大学的经济,他脑子活络,而且要和已经是女朋友的宝宝作校友;俞仕尧自己报了离家两千多公里的X大去念建筑——一北上,一南下,一留守,谢师宴上爱迪生醉醺醺说滚吧小混蛋都滚吧,挤在书堆里吃椒盐土豆的日子一去不返,他们仨也就这样分开了。

他不是没想过去C市。老李在信里面写过多少次那个地方啊,写到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有多少覆盖着爬山虎的教学楼和青葱的法国梧桐,红墙绿瓦,桨声灯影,长江是怎么沿着岸堤奔涌而下,那些落在梅花瓣上的雪一样的浪花……

“你想报哪儿的学校?”老李在QQ上问他,头像多动症一样左右弹跳。“要不要来C市?哥哥罩你!”

小绝敲了两句话,又删掉了,又敲又删。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把什么心事都讲给几千几万公里外的一个人很奇怪,但大多数时候,他知道这个人信任他,理解他,而且不知道为啥,一定会支持他。

“……我还是想去更远的地方,”他慢慢地回复。“向老李同志学习。”

我也要去全世界。


军训开始了,军训结束了。累得七死八活的俞仕尧瞬间被卷入“大学生活”的狂潮,事迹包括找教室找了二十分钟,回寝室能迷三回路。高数真难啊,马克笔又丢了,下课还要去给组织部搬桌子,兼职除了发传单还能干别的?折腾了一整天,大半夜还要在水房笨手笨脚地洗衣服,被室友看见就是一顿骂:“李是不是没用过肥皂?干搓?”

他张口结舌,带着乳胶手套的手举向半空:“我用了……洗衣粉?”

在古典概型和几何概型、雕牌透明皂和立白洗衣粉的间隙里,他给李英杰写信,写他的烦恼,通知新的地址,也忍不住想要问他。你那时候想过没有?这就是大学吗,和想象中一点不一样;我们是怎么走上今天的道路的,我的选择又究竟对么?

“你当时为什么要上P大?为什么学了社会学?为什么跑去修日语?又为什么后来做摄影?”

这回老李给他寄了挂号。他拿着条儿跑到邮局去领的时候,才发现这封信来自日本横滨。

——我调动到了杂志驻那边的办事处,刚办好;啊,算是平调,但还蛮珍惜这次机会;这边比C市发达不了多少,没红烧鱼吃,月亮也不算圆;跟外国人打交道是有点难,我的发音他们都听不懂,每天一群人假笑着互相说空你其挖……

“可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想清楚的,小绝。”老李特有的那种、又斜又拧的字体,这么多年就没有变过。“我们可能并不是那么刻意地选择了我们现在的生活:我的专业,我的工作,我的车,甚至我的朋友。但是我钻研它们、熟悉它们、磨合它们,所以到了最后,我一点也不后悔——心态要调整,不论对不对,最后是我的时间、精力和感情让这些选择变得特别。”

“我认识你六七年了,给你写了五六十封信,我在第一天会知道么?戆得来。”

“随信附上一张近照,让你欣赏一下李叔叔的英姿,哇咔咔!”


照片可能是别人趁他不注意照的,老李一只手抄在兜里,微微有点夹着背,眼镜后面的双眼看着镜头外,露出了一点笑。他自己肯定是很满意这张照片——确实帅,而且显小,一张长脸白得发光,穿件套头黑T恤,还是大学生样子,没有一点编辑部成功人士的派头。

小绝看着照片傻笑。他们倒是很早就互相寄过照片了,借着各种出差或者游览风景名胜的名义,花盆和牌匾比人脸大。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的样子,老李看起来要比他高两个头;现在他长大了,岁月对某些人似乎也比较容情。

这么一想,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信收到了,寄国际邮件好麻烦的,我给你在网上写好不好?”他在QQ上问,后台CAD正在出图,半夜十二点,打印店里还是一派鸡飞狗跳热火朝天的景象。今早七点的死线,两个室友一左一右夹着他,老张啃鸭脖当夜宵,闻少爷刷格式刷得眼睛闪闪放绿光。

“按时汇报!有急事打电话,我给你号,”Jamlee嗖嗖地回复,隔着五千多公里,就一秒多钟的事。“不许放我鸽子!”

老张就在这时候探头看了一眼。“李铝朋友?”他问,鼻子尖上还挂着一颗辣椒籽。

“他怎么可能有女朋友。”闻大少心不在焉地插话,用平时扫雷的力道狠狠敲快捷键。“他还没有本少爷帅。”

俞仕尧团了张草稿丢他,转过头自己缩着脖子也偷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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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要干吗?”他问电话那头的妈大,多年来的经验让俞仕尧后背发凉,不知为什么心却跳得又快又烫。就在这时候,话筒那边果然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咯咯咯的笑声,“——舞王?”

他听到那两个傻逼一起喊:“我们在你——楼下啊!!!”


他砰得拉开建筑楼的铝合金窗。海滨城市的阳光从头顶无遮无拦地洒下来,空气里简直爆破一样盛开夏天的气味。天高云淡,绿荫蝉鸣,布满了彩绘和涂鸦的围墙下面,黄梓叉着腰,陈昭宇眯着眼,两张脸上是一色一般的开心和得意。

他趴在窗框上喊:“你们这么搞,怕是没得饭吃哦!”

陈昭宇咬着他的话音说“哦?”,黄梓直接仰头喊“快点本宝宝要饿死了!”


黄梓是来参加个数模比赛的,陈昭宇是翘课——商科的日子就是比他们好过。三个人凑来凑去拼了三天的时间,由这个并不怎么地头蛇的俞仕尧带着玩了一圈X市。上山下海,植物园博物馆跑马观花,又在白沙滩上堆了超高的沙堡。黄梓还在高喊小绝小绝你来分析一下这个穹顶受力,陈昭宇飞起一脚就踢了个灰飞烟灭——为此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坐上公交的时候裤子都被海水湿透了。

小绝嘴上说得硬,还是给了他们饭吃的,可能还吃的有点太好了:从肠粉,豆腐脑,到芒果酸奶,卤味拼盘,再到夜市的蚵仔煎和烤鱿鱼圈统统吃个遍。一上桌就看出来了,妈大埋头刨饭的样子和当年没什么区别。舞王没带家属,没了偶像包袱也分外卖力,越发衬托出他自己的小鸟胃口。

“绝儿肯定是吃腻了。”黄梓吸溜着他那碗面条。“身在福中呀——你们是不知道,T大的食堂拿南瓜炒月饼!”

“你是有点瘦啊。”陈昭宇说,咬着筷子头看他。“注意形象?是看上谁了?”

“看上谁了为什么要注意形象?”

“你不知道,你还是个宝宝。”

他就这么笑着听两个老同桌抬杠。面汤里鱼丸沉浮,偌大的虾子鱿鱼盘踞其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好吃。


疯的时候一时爽,后续补课火葬场。二综的教室没空调,这个天坐在里面简直是受刑。俞仕尧趴在半尺高的《伟大的建筑革命》背后给老李写明信片的时候,建筑史教授正引用柯布西耶的话,说图像和文字都承载着人类的记忆。那张明信片还是和妈大他们一起买的,正面是手绘版的真·X市大剧院,背面准备写他这三天来是怎么折腾的。俞仕尧理科出身,对美学理论这种玄而又玄的描述一贯不怎么感冒,听到这句却突然一愣,想古人诚不我欺,大师到底是大师。

他才刚刚写下“老李”两个字,却感觉X市郊区爽朗的清晨、沙茶面上柠檬色的油花儿、整条小街弥漫着的食物香味,他们所坐的那张小板凳张望出去的人和景、阳光和风的温度,都一点点在眼前浮现。

要是你也在就好了。他突然想。

想让你也欣赏这些风景,想让你也见见这些人;想让你尝一尝我曾入口的美味,想让你体会此时此地的气温。他用几十封信和更多的明信片向另一个人讲述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几乎全无保留;而那个人回应他更多的细节,还有宠溺、安慰和真心。

人与人之间想要保持长久舒适的关系,靠的永远是共性和吸引。小绝看着手底下薄薄的明信片,不知为何却想起了七年前将他们俩联系在一起的,那句语法错误的话:

“私のより大きな世界に向かって出港した。”

故乡已在身后,世界正在眼前。这个世界上有迷茫,有快乐,有山一般的困难,有比金子还宝贵的友情;有随风飘扬的白衬衫,有合着吉他响起的夜歌声;有蘸奇怪佐料的炸虾饼,有食堂卖的的模样好口感糟的卤猪蹄;有过很多的欢笑,肯定也有泪水,还有个通宵赶图,狂写论文,不爱吃菜,现在已经一米八几,但曾经是个小胖子的我。

我多希望你能看见。

我想让你看见。


我想让你看见。

二十一岁的俞仕尧同学把两根冰凉的手指放在自己嘴边哈了口气,在波音747小小的窗户上写了一个“L”,又写了一个“e”。透过这两道滴着水的痕迹,他看到,“成田国際空港”几个端正的大字,正在积了一层薄雪的地平线尽头闪闪烁烁。

那些水珠就这样顺着玻璃淌下去,淌下去,沿着结冻的霜花,悄悄流成了一条透明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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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五毛钱的:当是偏心吧,我总有种把妈大放在这条道儿上必然是个学霸的感觉。

至于让小绝学了建筑,那纯粹是因为想了半天,可别的专业怎么过日子的我实在是扯不出来……

横滨很漂亮,冬天也不太冷;有海港和摩天轮,是个适合千里送的城市(x

写得我自己也好想出去玩啊,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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