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tedCaramel_咸味焦糖

[李绝][笔友AU] 千里万里(三)

* 本更完结。


(三)


异国的机场里全是不熟悉的热闹气氛,让俞仕尧只能想起考N2时候摔坏的耳机。系着小丝巾的空乘姐姐给他鞠了两个躬,我们的建筑高材生就把听力口语忘了个干净,晕陶陶身不由己从国际到达溜了出来。好在大厅里的电子屏幕上正显示着八国时间——这个总算认识。他踮起脚把黑色的长围巾甩到背后,下意识想去找找“Beijing”。

然后俞仕尧就看见了李英杰。

老李就站在“Tokyo”底下微笑着注视着他,穿了件雪白的羽绒服,好似一瓶高高瘦瘦的荧光白乳胶,在夜色和汹涌的人潮里,那一眼好像是印在他心上。


“跟家里说你是来考察的?”李英杰帮他把行李塞进SUV的后备箱里,问。小绝还在摸他这辆冠道的雾灯——传说中“不是那么刻意”选择的车,保养得倒是簇簇新。看他动手动脚,老李先笑了:“喜欢车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报车辆系。”

“嗯,三年前的事,可惜上了贼船。”他伸个懒腰站直一点,“……现在觉得念建筑也不错,就是时间长。”

“时间长好呀,我还想要当学生呢。”老李说,拇指挑开烟盒,看看他又收了起来。小绝赶快摆手,又摆手又摇头,见到真人以来第一次货真价实地慌了:“没事没事!你抽好了!”

老李唻了他一眼,真点上了;一股薄荷的凉气,好像是万宝路黑冰。“偶尔抽,晚上提个神,有时候加班太累了。”

他踩一脚油门,转过头又是嬉皮笑脸:“不好,你不要抽烟。我晓得建筑的学生也是天天熬夜的。”

俞仕尧没说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喜爱就是知道他明明已经成熟稳重是社会的稳定分子挣得比你多五倍,却还想照顾他、拍拍他,给他薄荷味的戒烟糖吃——我给他写了八年的信,我怎么就不知道他抽烟呢?

“你是和爸爸讲好了来看学校的吧?”老李旧话重提,好像生怕背上贩卖人口的嫌疑。“住在我这里?”

他也就丢开那一点辛酸振作起来:“嗯,之前也讲过了。东大不好说,我还可以申国大啊,正好和西泽立卫作校友。”

“对,国大好。”李英杰当机立断,根本没在意西泽立卫是谁。“离我这边近。”

俞仕尧想瞪他一眼,想了又想,最后忍不住把脑袋别过去,对着窗户笑了。


进车库之前老李挂了一档伸手刷卡,小绝本来还看着他够不着的样子乐,转念一想鸡贼起来,赶紧抻着脖子去看钱夹。

相片夹里没相片,倒是塞了三五张日本邮票。他拨棱了一下那个透明的塑料片,老李看见咳了一声,说去邮局买多了就一直带着,想起来写明信片,方便。

“没女朋友,唉。”他继续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安全带系系好等一歇再解——男朋友也没有。”

俞仕尧内心的小人儿原地起跳振臂高喊瞬间刷爆五屏弹幕,俞仕尧本人不动声色面如平湖似一只死狗瘫在副驾上,说:“哦。”

李英杰自顾自笑着一拉变速杆,踏下了离合器。

哦什么哦,认识了七八年,今天反正要带你回家。


李英杰租住的公寓在三层,室内结构简单到一眼可以看到底,单身汉气质从冷色调的寝具贯穿到空荡荡的茶几。俞仕尧里外转了一圈,唯一感兴趣的是窗户上挂着的瓷风铃——还不到他半个拳头大,漂亮的金红釉,一只圆滚滚的啮齿类动物揣着小手笑眯眯。

“这是个什么?海狸?”他问,摸了摸底下橘红的流苏。

老李忙着开微波炉,“我也不知道,耗子吧?去热田神宫的时候买的。大家都买,是蛮可爱,下班回来还可以听个响儿。对了,今天太晚,不带你去居酒屋。我买了点罗森的饭团便当先吃吃,想什么明天李叔叔请你,啊。”

“怀石料理,海鲜自助。”他学着这风铃鼓着脸说。老李对着冰箱门放声大笑。


所以最后他们就这么倚在沙发上,聊天,喝朝日的生啤,啃鸡腿饭团。NHK的夜间新闻在背景里明明灭灭地闪着,小绝抢老李盒子里的猪排吃,老李笑着统统夹给他。

“那你吃什么啊?”他问,知道以自己三杯倒的酒量,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微醺了。他记得老李跟他写过他毕业时喝垮了多少家烧烤摊,那是三还是四年前的事儿?想也应该,这个人现在看起来一点异状没有,就是眼睛亮的厉害,笑微微反射着电视的光。

“给你吃,”老李说,“你比我小嘛,就像弟弟一样……宠弟弟爱弟弟是应该的。”

而他只听见了一句。在认识八年之后,在离家乡千万里的异国他乡,在世界的起点站,在夏天过去后的冬天,他说爱他是应该的。

感情和酒一样,都是要上脸的。

小绝把便当盒放在茶几上就转过身。他本来想伸手咚住他们背靠的沙发,胳膊一软却成了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手肘撑在老李的胸口,几乎直接撞到了他下巴上。

“阿……阿姨洗铁路。”他说,磕磕绊绊,总算还记得重音发在第二音节。“搜内哦……瓦达西哦,伊袋伊诺。”

老李银丝边眼睛背后的眼睛瞪成了平时的一倍大。“侬欢喜唔。”他脱口给出了翻译——居然是乡音。一个日语、一个沪语,如果不是他们俩此时离得这么近而且他慌得要死,小绝是会有点绝望的——这个人的表情到现在都没有一丝破绽,嘴角还含着笑,淡得像绒毛的眉微微拧着。然而,谢天谢地,他的运气总算来了一回;隔着敞开的羽绒服,隔着薄薄的卫衣,隔着酒气,隔着炸猪排和咖喱的香味,他能感觉到被他压着的那颗心脏,是怎么踩着鼓点、泵着血脉,凌乱剧烈一刻不停地欢唱着。

他真正开心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啊。

“啊……呦西。”直到这一阵心律不齐和心动过速的狂潮过去,老李才笑着低下头,箍住他的腰往上面扯了扯,答了这么一句。

小绝张口结舌看着他。

“你就说呦西?你——你就说呦西?老子说喜欢你你就说——”

他没能说完就被老李灭了口,以一种最顺理成章的方式。


“……还是太年轻。”老李终于放开他之后,他们俩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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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横滨的第三天,李英杰带他去了《世界之美》编辑部。他本来把年假都请了出来陪玩,结果一个电话还是得赶回去修稿。

“卖老孟一个面子,卖老孟一个面子,”社会人一边开车一边碎碎念。“我赶快搞完我们去吃好的,好不好?”

俞仕尧调车载收音的频帮他听道路情况,自己也有点哭笑不得:“去就去呗……我又不是小姑娘,没有发脾气。”

心满意足的李叔叔朝他挤眉毛:“不是小姑娘,是小弟弟呀。”

杂志的会社占了写字楼半层,不显眼,靠外一侧窗帘全是奶黄色——最耐晒的颜色,一望可知领导的实用主义。李英杰领着他直接往里头冲,转过门廊差点和一个容长脸儿高个子的中年人撞个正着。他站得靠后,正好看到了公文包从老李手里飞出来又落进那个人手里的全过程,半秒钟不到的事儿,惊了这准头。

“毛手毛脚。”那人说,把公文包抛还回来,表情倒很轻松。他还在想这口音好像在哪儿听过,中年人探头看了一眼,突然发出一阵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笑声,吓得俞仕尧下意识往老李身后躲了躲。

老孟——这肯定是老孟了,声如洪钟地说:“这就是小绝儿吧?老李你看看你——总算把人家弄来了!”

俞仕尧:“……欸?”

老孟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带,李英杰纸片儿一样被挤开。“来来来进来坐,孟叔早就听老李说过你了。老李!去……去二会议室那个柜子,给小朋友找点糖再去干活儿!”

“谢谢孟叔,我不吃零食……”他小小声地答。

挥洒自如的中年男人朗声一笑,貌似根本没在乎他说了什么。“图开始是他审的,只能让他修。修完了就放你们去玩儿,别怪我老孟,啊?”

另外一个虎背熊腰、蓄着络腮胡子的职员正好进来换饮水机桶,看见他们这拉拉扯扯的一幕,吓得眉毛胡子满脸飞,啪地一声站定在门口。老孟啧了一声,喊了句“老叉”,走过去低声说什么。

他缓缓向李英杰那边靠拢:“这……孟叔?这……老叉?”

老李正在边上的立柜里给他翻饮料,闻言就笑了。“嗯,我跟你说过吧?他姓浅仓,就Asakura,听不懂中文,我们习惯了就喊他叉哥了。”

俞仕尧:……你们就是这么和国际友人交流的?


老孟把他安在了办公室的小沙发上,摆出了一副促膝谈心的架势——要不是还有那个喜相的日本兄弟在一边,俞仕尧简直紧张得胃都要缩起来了。老李不在——他本身就不是外向的人,全凭乖乖巧巧的外表蒙蒙陌生人。一般肯定也没人欺负他,可这种踩不到地面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孟叔给他哗啦倒了一桌子吃的,“你吃,你吃,不要怕生嘛。我还说老李读书的时候不爱说话,看你比他还不爱说话……”

“您那时候就认识他啦?”他小心翼翼的问。

“啊,我带他实习,所以才知道他有个要好的小笔友嘛——多少年了。这种事儿就像他干出来的。什么叫默蚊子?不爱出声,肚子里可有数呢。”老孟摇了摇头。他不笑的时候一直是严肃的样子,但和抿着嘴的老李还不一样,像他们在门廊迎面撞上的瞬间,那是一种经历过很多之后的,随时准备出手的表情。

“工作上我肯定是放心的,这么多年了,我们说是上下级,其实也是兄弟。”老孟说。“他这个人……就有一点,太多事在心里憋着了,谁都不说,就自己扛。我以前想有个写写信的爱好也不错,后来想还是得有个人陪陪他——”

“我陪着他。”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口,因为这正是他心里的话。“我肯定陪着他。”

办公室的打印机好像都为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沉默了一会儿。俞仕尧几乎咬了自己的舌头。

“小绝儿,嘿嘿,”老孟看着他笑了,那种偷到了鸡的狐狸笑。“好,以前看老李那么上心,我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我怕是活在梦里哦。

里屋有个电话铃正在这时疯狂咆哮起来,老孟弯弯眼睛,铁爪般的大手在他肩膀上一按,潇洒转身离席。那个叫什么叉的大兄弟还兢兢业业守在打印机边上,闻声也跟了出去——没忘了回头朝他一笑,两道粗眉毛挑得又暧昧又无辜。

……喂,喂,不是听不懂中文么!

李英杰终于从门廊外转了回来,献宝一样捧着一杯橙汁。看见就剩俞仕尧一个人虚弱地坐在沙发上,先吓了一跳。

“老李……”他恍恍惚惚地喊。

“怎么啦?”李英杰问,把热果珍塞到他手里;桌子上堆着小山包一样的水果糖奥利奥巧乐兹,他低头翻了一支酸奶棒出来拆包装,递到小绝嘴边:“喏?”

“我怎么觉得……像见了家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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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是咸涩而且冰凉的,但阳光是温和暖融好比奶油的。这并不是横滨最好的季节,但空气里全是青草晒干后熨帖的气味,偶尔有海鸥扑棱棱从他头顶飞过,安详又悠然。

俞仕尧双手撑着木质的小窗台,小指上扣着门钥匙,看楼下的李英杰从车库里把车倒出来。车辙压过撒了水的柏油路,街道宁静如之前的每一个清晨,冬天夹着尾巴,春天已经在路上。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到底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风走了千里万里,终究还是要来到你身旁。

“小绝!”老李在楼下喊他,柔软的南方口音,就像梦里听过的那样。“我们走!”

他的声音仿佛牵引了风,卷过这间小小公寓的窗棂。小绝头顶的陶瓷小鼠随之叮铃铃震动,流苏扫过他的脸颊,如同一列单簧片,在异国的土地奏出温柔而清越的音色。

他就是在那个瞬间忽然听出,这是最美的一场演奏,在整个漫长、漫长的季节里。



-----FIN-----



* 小绝的表白是“我爱你,这就是我想说的”;

* 是啊,最后的对话来自【皮皮虾,我们走】,我可能是真的神志不清了吧;

* Miles Away里有一句,“たとえMiles away いいさFaraway,放たれた光の果て共にSailing days”,大概说的是“即使相距甚远,放飞之光终究是我们共同的起航之日”。

如果能有一丁点儿表达出了这种感觉,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谢这一路的小心心,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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